寒 露
来源:
冶金技师学院项目部
作者:
石广才
发布时间:
2025-10-1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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起初是风不一样了。夏天的风是黏的、滞的,像一块湿毛巾,裹在人身上;如今这风,却有了清冽的质地,像一道泉水,无声无息地漫过来,从领口、从袖管,轻轻地贴着皮肤滑过去,教人精神为之一振。再就是那光。午后的太阳,失了夏日的威势,不再白晃晃地刺人的眼,变得醇和而温润,像一块上好的、凉下去的琥珀,光是看着,心里便生出几分安详与落寞。就在这风与光的悄然转变里,寒露,这个清冷节气的名讳,便浮上心头了。
寒露的露,是这节气最当令的主角。它不再是夏夜那般润物细无声的、带着些许暖意的水汽;它是寒的,是重的。想起《月令七十二候集解》中的话:“寒露,九月节。露气寒冷,将凝结也。”一个“凝”字,道尽了它的神髓。它仿佛是大自然在入冬前,为万物轻轻敷上的一层薄薄的、清凉的釉色。于是,草叶的边缘,桂花的瓣上,甚至是那无人行走的石板小径,都在清晨时分,泛出一种清醒而微寒的光泽。那光泽是短暂的,太阳一出来,便悄然敛去,只留下一抹极淡的、潮润的痕迹,像一声极轻的叹息。
这清寒之气,却是一支绝妙的画笔,将天地点染得愈发秾丽、深邃。香樟的叶子是愈发地沉绿了,绿得有些发黑,像一团化不开的浓墨。最动人的是那枫与槭,夏日里一团团不起眼的碧色,此刻却仿佛被这寒气逼出了内里的魂魄,一点,一片,一簇簇地燃烧起来,是那种醉红的、明黄的、金赤的火焰。这颜色不是娇羞的,是坦荡的,是生命在告别前最盛大、最庄严的礼赞。古人说“霜叶红于二月花”,那是一种经过风刀霜剑后的、更为沉静也更为炽烈的美,美得惊心,也美得教人惆怅。
人的心境,似乎也随着这节气,沉静下来,收敛起来。夏日的躁动与喧嚣,像退潮的海水,渐渐远去。夜里,不再贪恋那凉席的清爽,倒是愿意早些掩上窗,拥一床薄被,听窗外秋虫最后的、执拗的吟唱。那虫声,比起盛夏来,也稀疏了,嘶哑了,一声声,断断续续的,像在诉说着一个冗长而即将完结的故事。白日里,也愿意泡一盏温润的、酽酽的茶,看着热气在清冷的空气中袅袅地升腾,变幻出种种无形的姿态,最终消散。手里捧着的,不只是一盏茶,更像是一捧可触的、短暂的温暖,用以慰藉这渐深的秋凉。
这由热转寒,由放而收的节律,是何等熟悉。它不独属于自然,也分明是人生的写照。少年时的意气风发,壮年时的挥洒拼搏,恰如那繁盛的夏日;而到了某一个年纪,便也到了人生的“寒露”,开始懂得收敛锋芒,沉淀思绪,将向外奔放的热力,转为向内探寻的温暖。不再追求那如火如荼的绚烂,转而珍视起眼前这清寂的、安详的、有几分凉意的静美。生命的过程,或许本就是一场由浅入深,由喧嚣走向静默的修行。寒露,便是这修行路上一个清冷的、却又无比清醒的驿站。
想着这些,再望向窗外时,心里便添了一份坦然。那清寒的风,是来涤荡残余的浮躁的;那将落的叶,是来展示生命最后的华彩的。天地正在有序地走向沉寂,但这沉寂并非终结,而是一种积蓄,一种等待。我拢了拢衣襟,感受着这寒露时节独有的、清冽而深沉的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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